乔新生：区块链将改写中国的制度体系，有助于建设现代法治国家

【编者按】本文由作者乔新生授权，转载自公众号“乔新生”。

区块链改写中国的制度体系。中国建设现代法治国家，必须制定数字经济时代的科学法律体系。区块链技术不是新生事物。美国新闻媒体报道中国已经开始推广这项技术，这令人多少有些惊讶。这说明美国的新闻媒体和情报机关高度重视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现状，对中国政府推广区块链技术高度敏感。

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2022年1月31日报道，中国已经决定在一些城市推广区块链技术方案。这充分显示出北京对这项技术的高度重视。报道称中国已经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进行试点，这些地方的政府部门、大学、银行、医院、汽车公司和电力公司等企事业单位全面使用区块链技术方案。

按照这家美国新闻媒体的说法，区块链最早是一种货币加密技术，通过“去中心化”，实现数据的相互制衡监督。后来，这项技术被广泛应用，变成了一个分布式的信息处理方案。中国在推广区块链技术方案方面，似乎已经制定了整体规划。

可以非常坦率地说，美国新闻媒体报道可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。但是不管怎样，中国已经意识到，数字经济时代，利用区块链技术和数据库，可以有效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。

近些年来，中国许多部门都在尝试利用这项技术，提高工作效率。譬如，中国税务机关长期依靠人工操作，解决税收征管中信息不对称问题。中国将地方税收征管机关和国家税收征管机关合并之后，很快建立了全国统一的征管信息系统。这套系统的最大特点就在于，充分利用增值税上下游之间的关系，设计出增值税的电子税发票。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。因为增值税是对产品增值征税，因此，涉及各个环节和领域，由于过去缺乏技术手段，因此，出现了虚假增值税发票的现象。使用国家税务机关开发的电子发票系统，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。如果上下游之间税收信息不匹配，税收征管机关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问题，并且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。这是一项十分科学的制度设计。它不仅确保中国的增值税制度得以贯彻落实，而且通过各个环节信息相互匹配，及时发现问题，节省增值税征管的成本，提高国家税收征管效率。

中国司法机关同样利用区块链技术，解决司法审判中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。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出的决定，我国已经设置多个网络法院。网络法院的出现，从根本上解决了我国法律制度体系中存在的系统性深层次问题。

法律制度的本质就在于，实现权利与义务的分配、权力与责任的配置，但是，由于许多法律关系当事人各执一词，人民法院在裁判的过程中，只能根据证据规则，作出接近客观事实的判决，因此，司法判决中不时会出现冤假错案。

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出路就在于，借助于现代网络技术和数字技术，彻底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。网络法院的功能就在于，法官审阅案卷的过程中，如果当事人对合同的签订和履行情况发生分歧，法院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，随时查阅原始的交易信息，通过技术手段，轻而易举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。

可以这样说，当前我国的法律制度体系都是建立在证据规则基础之上，无论是民法还是刑法；无论是行政法还是经济法，都要求当事人必须举证证明自己的诉讼请求是成立的。区块链技术的应用可以帮助当事人排忧解难。如果无法证明自己是否履行了法定或者约定的义务，那么，完全可以在区块链技术的帮助下，通过对原始信息的追根溯源，还原当事人之间的权利义务发生发展过程，从而促使法院作出正确的判决。

这项技术彻底颠覆了我国现有的法律制度体系，同时也改变了传统的司法审判模式。如果中国的立法机关能够充分重视区块链技术，并且对我国现有法律制度体系进行全面总结反思，在尊重当事人主观意愿的基础之上，强化区块链技术在司法中的作用，对权利义务规则进行重新设计，那么，我国工业化时代的法律制度体系，有可能被改造成为符合数字经济发展要求的法律制度体系。

区块链技术是一个数字技术。这项技术可以用来改变人们的生活和生产方式，可以用来辨别真伪，也可以用来改善现有的社会制度包括司法制度。如果中国全面应用这项制度，那么，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社会成本，减少不必要的纠纷，而且更主要的是，这项技术的广泛应用，可以进一步适应我国数字经济发展的需要，从而使中国真正成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。

中国致力于完善国家治理体系，采取一切措施提高国家治理的能力。但是现在看来，无论是中国的执法体制还是中国的司法体制，都很难适应现代法制的需要。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那样，我国拥有数不清的电子监控系统，可是，面对许多法律纠纷我国电子监控系统很难有效发挥作用。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，是因为所有技术方案和监控系统都是由人操作的。如果不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，明确责任主体，那么，我国电子监控系统很难有效地发挥作用。譬如，在一个城市的某个社区，如果电子监控系统出现问题，也就是在区块链系统中有关信息无法汲取，那么，应当追究该社区电子监控系统负责人的法律责任。如果能够制定这样的法律制度体系，那么，中国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透明国家。

当然，区块链技术广泛应用，可能会给国家安全和个人信息带来困扰。这是数字经济时代面临的现实问题。如何在保护数据安全和个人信息的同时，增加整个社会的透明度，减少社会交往成本，这是需要立法者认真考虑的问题。

一些经济学者警告，如果中国发行数字货币，那么，每笔交易都可能会被追根溯源，交易人随时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。中国人民银行已经明确规定，涉及5万元以上的存取款，金融机构必须要求当事人说明来源。这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当事人的义务。这是中国社会增加透明度必须付出的代价。可以肯定，随着我国数字经济的发展，早晚有一天，政府会公开所有的不动产信息，公开公务人员的个人信息。

中国有必要针对区块链技术制定更加完善的法律制度体系。首先，中国应当全面总结我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实施的经验和教训，进一步明确信息公开的范围，强化政府信息公开的责任。如果政府机关拒绝公开信息，政府机关负责人应当承担法律责任。

修改政府信息公开条例，进一步落实信息公开的基本原则，可能会成为我国未来立法的重点。

其次，区块链技术广泛应用，会增加社会的透明度，但同时也会损害个人隐私。因此，中国应当借鉴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做法，制定个人信息的删除和个人信息保护的规范。欧洲联盟颁布法律，司法判决信息必须公开，但是，如果当事人认为公开有关信息可能会侵犯个人隐私，可以行使法定的权利，要求法院删除有关信息。如果法院认为删除有关信息不会损害公共利益和国家利益，可以满足当事人的要求。

我国最高人民法院已经建立了裁判文书的数据库，将裁判文书公开。但是现在看来，这项工程浩大，在实施过程中会遇到许多问题。

裁判文书公开，有利于司法监督，有利于满足公众的知情权，但是，如何在裁判文书公开的情况下保护个人信息，这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。最高人民法院已经作出巨大的努力，在涉及当事人隐私方面已经作了适当的处理。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裁判文书，很容易使人按图索骥，了解某些公众人物的裁判信息。从保护个人隐私的角度来看，公众人物的个人隐私属于公众知情的范围，因此，最高人民法院的处理方式，并没有任何问题。但是，如果公众人物牵涉到非公众人物，如何在保护非公众人物个人隐私方面，采取进一步的措施，这是需要司法机关认真考虑的问题。

第三，区块链技术是一个中性的技术，但是，在实施的过程中，可能会涉及国家利益、公共利益问题，如何在国家利益、公共利益和个人利益保护方面，制定科学解决方案，这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。

譬如，在人工智能特别是在无人驾驶技术的推广应用中，可能会涉及国家地理信息和消费者的个人信息。如何加强对信息的监管，这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。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，我国一些网络平台企业为了在美国华尔街资本市场挂牌上市，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，将自己所掌握的一部分信息按照美国资本市场的要求，通过特殊的方式转移出去。网络平台企业设立在美国的研究机构，专门对中国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活动轨迹进行大数据分析，并且得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。这说明数据跨国移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，如果处理不当，有可能会损害国家利益。

中国已经颁布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》，专门针对数字经济时代的数据安全问题作出明确的法律规定。但是，如何贯彻落实这部法律，切实保护国家利益和公共利益，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，这是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。法律的制定和法律的实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，如何确保数据安全法实施过程中，真正维护消费者的利益，这是亟待我国执法机关认真解决的现实问题。

正如一些技术专家所注意到的那样，一些自动驾驶汽车制造企业掌握着数据存储和提取技术，如果消费者提起诉讼，自动驾驶汽车制造企业销毁有关数据，或者篡改有关数据，如何追究自动驾驶汽车制造企业的法律责任，这同样是需要认真解决的法律问题。

总而言之，区块链技术在我国已经悄然应用。只不过人们没有给予高度关注罢了。数字经济时代，中国将会大范围应用区块链技术。因此，制定专门的法律制度体系，完善我国区块链技术应用规则，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和长远的战略意义。